写于.10.20
直到我要离开的那一天早上。我去楼下买了早餐回家,叫醒我妈一起吃早餐,行李已经收拾好放在门口了。妈妈委婉地又不敢太大声地说,“是不是有种病叫做焦虑症啊,我可能得了焦虑症”。我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既然这样问,一定是因为自己有这样的病症吧。我不敢否定,怕她以为我根本不把她的疑问放在心上,也不敢肯定,怕她潜意识加深自己有焦虑症的想法。我说,“现代人或多或少都是焦虑着的,你为什么这样觉得呢”。她说,“我经常早上很早就醒了,醒一会睡一会,老是想一些事情”。我问,“你在想一些什么事情?”。她没有直接回答我,“可能还有点,抑郁症”,她说,“轻微的。”
前一天的下午,成都的阳光格外明媚。我打开了窗子,风是秋天的风,凉凉的,风吹得窗帘起起伏伏,那一片的阳光若隐若现地斑驳着。我躺在床上,竟然睡着了。之所以说是竟然睡着,是因为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只习惯在黑暗的环境里入睡,窗帘总是紧紧合上,有时候还躲到被子里,有时候还要用眼罩,连眼罩也是黑色的。总之有光就会睡不着。我是在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睡着的。醒来的时候恍恍惚惚,只睁开了眼睛,窗外明亮闪烁的阳光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下午。
一个初春的下午,我还在念初中。那一天是星期天,也是我奶奶的生日。全家人一起去富乐山春游,很多大人,还有姐姐们。那天格外晴朗,阳光把每一个人都照得发光发亮。妈妈因为光线太过强烈而皱着眉,睫毛却显得更加细长了。我们一家人沿着落满桃花的山路往上走啊走,还吃了很地道的四川小吃。四川人嘛,走到哪里坐下就可以打麻将。于是他们打起了麻将,剩余的人组成了牌局。山顶很热闹,有座塔,塔下遍地都是打麻将的大人和到处跑的小孩,有花香和茶香,人们闹闹嚷嚷着,嬉笑着,磕着瓜子。露天的餐店,店里食物的热气腾腾地往上冒,顺着热气往上看,天空里是飞来飞去的风筝。奶奶抿着嘴笑着,我躺在仰椅上睡着了。我再也没有过在阳光下仰着脸睡着的经历了,因为后来我只习惯在黑暗的环境里入睡。那个时候毛衣盖得我暖暖的,太阳也照得我暖暖的,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颊通红。
我们下山的时候是五六点,意味着我下山之后就要回到那个无数次我想炸掉的学校上晚自习了。我们往下走在蜿蜒的山路上,我不想去上课的心已经蠢蠢欲动了。当一个姐姐说买了蛋糕在家时,我说,“我今天晚上可以请假不去上晚自习吗?”。“怎么可能不去上课”,“不行”,“课还是要上的”,他们说。
我撒娇一样望向了妈妈,她笑着说,“哎呀,那今天晚上就不去嘛”。我说:“请病假”。她说:“我等下给班主任打电话”。
不仅因为我妈是那么的爱我,也因为那时候她真的也很开心吧。我妈是一个很爱热闹的人,装修房子的时候要想怎么尽可能把可利用空间扩大,因为万一来很多客人要住家里呢。当她说把阳台砌实,方便搭床睡觉的时候我着实震惊了,因为我实在也想不出来什么情景下家里会来那么多客人,会需要客人睡在阳台。妈妈爱热闹,爱与人交流。在送我去读大学的飞机上,我把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睡觉,一觉醒来发现她和邻桌聊得热火朝天。我们一起在HM逛衣服的时候,她拿起一件衣服不知道自己穿L还是M号,问我,我说应该是M吧。我一转过去头,听见她在问旁边的陌生人觉得她应该穿L还是M号,我一时分不清她是四川人还是东北人。
多年前仰着头在阳光下睡着的时候还没有现在的烦恼。那个时候想的问题是我可以不要去上晚自习吗,现在想的问题我到底要怎么走向未来,什么时候才能给懒妈妈请一个给她做饭的保姆。我妈不爱做饭,也不太会做饭。我离开的那天早上,我和妈妈谈到了焦虑的问题,她欲言又止,既是忍不住这一份难过了,又是怕我过多担心。我走后不久,她给我发信息说,“我好内疚,这段时间一次饭都没有给你煮过”。她总是这样,总是觉得从小到大照顾我不够好,但其实她总是带我去吃好吃的餐厅,给我很多零花钱,鼓励我多给自己买东西,水果一大袋一大袋拿回家,怕我吃不够,最后却因为真的太多吃不了而不得不扔掉。
九月结课从香港回到成都后,待在家里很久,起初是养好身体,本来打算去参加完好朋友的婚礼就开始工作。妈妈说,“香港最近太乱了,再等等吧”,“等身体完全恢复了再走吧,不着急”。“等驾照拿到了再出去工作”,她说。她总是用各种理由挽留着我。
她怕我受委屈,怕我难过,我落泪她也会跟着落泪。她是世界上唯一的,也是最爱我的人。
我到北京的时候,她问我那边冷不冷。
“其实也还好,没有那么冷。只是感觉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和以前来北京的感觉不一样,这次感觉好沉重”。我回答。
她说,“自己调整一下心态”。她又说,“不喜欢那个城市就换个地方”。
我说,“嗯。不知道为什么,在北京感觉比在香港陌生,可能是因为在香港知道自己要在那里读书,在这里现在就是飘着的”。
她说,“买机票回来,也可以在成都上班”。
我说,“人生真是矛盾”。
她说,“顺其自然就好,要求不要太高,我这里的大门永远为你开着”。
读高中的时候,有一个周末,不爱做饭的懒妈妈做了红烧牛肉等我回家吃,她一直站在阳台望着小区入口,我一进门,她笑着说,“我等你等到望眼欲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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