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皇后的第五年，我等来了打入冷宫的圣旨。
残破阴森的高墙里，他看着宫人把酸臭的腐肉塞进了我的嘴中。
「赵苏儿，你是朕的皇后，当年你决定留下陪朕，你就不要妄想离开。」
我吐得翻江倒海，他甩袖而去。
系统带着哭腔：「你想好了，现在回去也许会灰飞烟灭……」
我强扯嘴角，灰飞烟灭也是一种自由，挺好。
1
攻略任务成功后，我为了真爱主动留在了这个世界。
系统再三提醒我，这样做的代价可能是缩减寿命，也可能是好运气用光穷苦一生……
得知我不走了，李程景抱着我感动得一塌糊涂。
当天，他就下了一道圣旨，我永远是大雍的皇后，他一生也只有我一人。
甚至，把我这皇后的薪俸增加了百倍，金银珠宝一车一车地送往我的宫中。
我知道，他在用实际行动抗衡系统的「诅咒」。
其实我是不太怕的。
毕竟现实世界，我没有一个亲人了，只有不堪回首的童年回忆，孤单寂寞甚至还患有严重的焦虑症。
我太缺爱了。
系统找到我，让我帮助李程景登上皇位，并且让他爱上我。
五年时间，我做到了，但意外的是，我也爱上了他。
被人捧在手心里宠爱的感觉，对我来说弥足珍贵。
所以当李程景拉着我的手，求我留下来的时候，我心软了，贪恋了。
这几年执行任务，我和系统处成了姐妹。
我偷偷问过，缩减寿命一般是多少。
系统说：「三年，也有五年的。」
我放心了。
三五年要是换一辈子的真心爱人，我觉得还算值。
至于贫穷，这个我不太担心，毕竟大雍的财力是相当雄厚的。
系统无奈地调侃：「你真是个恋爱脑，也罢，希望你在这个世界能获得幸福。」
我很感激，系统其实算我唯一的朋友，也能共情我的全部过往。
于是我留了下来，母仪天下，成为百姓眼中的伉俪情深的典范。
我以为这辈子和李程景能琴瑟和鸣，白头偕老，生同寝死同穴。
然而，第二年，他就带回了一个女人。
2
那是大雍建国第二年，边关战事未了，李程景御驾亲征。
大败敌军后他凯旋，带回来一位金发碧眼的姑娘。
那是一位西域女子，天生媚骨，是我们中原姑娘不曾有的风情。
李程景牵着她的手，走下龙撵的时候，看我的眼神透露着不易察觉的讨好。
当晚他留宿我的寝宫，告诉我这是敌国用来求和的女子，是敌国皇室最宠爱的公主。
为了两国面子，他不得不带回来留在宫中。
他说得诚恳，怀抱里的温度愈演愈烈。
我却悄然脱身：「我最近身体不好，你赶了一天的路，先回宫好好休息吧。」
李程景眼中的火热逐渐褪去，埋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埋怨。
「也好，那皇后好生休息。」
他摆驾回宫，我独坐在偌大的后殿里，屏退了所有宫人。
一阵暗风，灯光摇曳。
我对系统说：「他第一次对我说谎。」
系统：「我很生气，可还是得告诉你，他对你的爱意值没有波动……」
我决定留下后，系统也没有走，他说腻烦了做任务的日子，想休个长假。
我知道，他就是放心不下我。
那姑娘根本不是什么公主，只是一个山野隐居的女孩。
李程景御驾到了塞外，一次意外坠落山涧，被她所救，他们在山底度过了一个月。朝夕相处，后来那姑娘就跟着李程景回到军中。
整整一年，她都照顾左右，三军被李程景下令不准透露半点消息回来。
李程景不知道，系统回来了。
他出征后的所有事情，系统都实时播报给我了。
对于那西域女子，我做不到不在乎。
可她确实救了我的丈夫，她可能也没有什么错误。
然而对于李程景的不忠，我认为这是真真切切的背叛。
来到这里之前，我没有感情经历，可是我确切地知道，我是一个有情感洁癖的人。
我能决然抛弃我的世界，融入到他的世界，甚至可以陪伴苦难和痛苦，但是不能容忍感情的瑕疵。
所以那一刻，我的心寒，如同这深秋的夜风。
侵入骨髓。
那一夜我对着烛光独自落泪了好久。
系统陪我到天明，见我擦干眼泪换上精致妆容，才问道：「你要做什么？不会是想离开皇宫吧？」
「我有这么傻吗？」
你见过哪个领着小三回家之后，正妻净身出户的？
何况大雍建国，也有我一半的功劳。
我不仅是李程景的妻，还是这个国家的皇后。
我不能逃，也不想逃。
3
我原以为李程景只是将这女人留在宫中而已，没想到册封的圣旨，第二天就先到了我的宫中。
宫人战战兢兢：「皇上说先让皇后娘娘过目，再昭告天下。」
只看了一眼圣旨，我就被气笑了。
当初是他对着全天下臣民，承诺只和我一人共白头的。哪怕当时群臣反对，用了各种法度宗室子嗣的理由去劝他，都被他置之不理。
如今他那封妃的诏书上，写的竟然全是我这个皇后的哭求他这么做的。
李程景惯会算计，打天下的时候就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如今竟也算计到了我的头上。
我大笔一挥，签了手书。
当晚，李程景竟又送来了几箱珠宝。
我让人如数收下，告诉宫人，我身体不适，这段时间不能侍寝了，让皇帝不必过来。
摸着那璀璨的珠宝，我真觉得好笑。
这个世界的钱财，我是不能带走的，当年刚来到这里，我是为了做好他的贤内助，为他招兵买马集聚财产，这才拼命敛财，民间也有我爱财皇后的调侃。
大概，在李程景的眼里，我还是一如既往的贪财吧。
之后一月，李程景确没来过我这里。
据说，日日去那新妃的居所。
我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坚强，每夜枯坐烛光之外，也觉得最爱的食物都索然无味。
册妃封大典那一天，我没有参加，独自在院子里修剪梅花。
宫乐声尚未停止，李程景就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为什么不去大殿？文武百官都在等你这个国母，安容（新妃）正等着给你敬茶。你不出现是不是想朕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嘶……
手指被梅花刺出血来，我放到嘴里吮了吮，抬头看他：「原来你竟不是介意安容的颜面，而是在介意自己的颜面吗？」
「你！」李程景脸色难看，想说什么。
「你执意给安容名分，是不是担心知情者说你忘恩负义，对你口诛笔伐？」
我轻笑了一声：「看来你也没有你说的那样深情。」
我敛了敛眉，竟然分不清我指的是安容，还是自己。
「皇后，朕是天子，你一次一次地忤逆朕。」
李程景面色铁青，最后还是留下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你真是太放肆了。」
我一怔，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了几年前的李程景。
英俊的青年眉目热烈，满眼都是看着我的深情。
他被困守孤城，我曾带着粮草补给登上过城墙，李程景当着所有人的面，揽腰在我唇上印上一吻。
所有兵士都在欢呼，我想要躲开，却被他死死按住。
我羞红了脸，眼睛却明亮：「这样做会不会太放肆了啊？」
李程景哈哈大笑：「你是我的妻子，未来的皇后，谁敢说你放肆？」
可我没想到，现在对我说出这话的人竟然是李程景。
我微微抬头，只能怀念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决绝地，离我越来越远。
终是叹了口气：「系统，人是会变的，是吗？」
系统没有说什么，但是我听到了那声似有似无的叹息。
一阵凉风吹过，我看着黑压压的乌云，竟是要变天了。
4
孟昭辉第二天递了腰牌进宫的时候，我正在捡着花瓣。
经过昨晚的风吹雨打，这梅花竟然跟着落了大半，像极了满地凄楚。
孟昭辉欲言又止，终是叹了口气，温声说道。
「皇后娘娘何必自己动手，叫下人来就可以了。」
他是我的挚友，以前征战的时候，李程景大部分时间在前线作战，我能用的人不多，主要就是和孟昭辉商量计策。
说起来，那段时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更多，因为要想尽了办法赚钱补贴李程景。
我们无话不说，孟昭辉也是我最信任的人。
后来李程景成了皇帝，就开始对孟昭辉有意无意地敲打，孟昭辉为了避嫌，除非有要紧事情，轻易不会来见我。
我放眼看了一圈，摇了摇头：「李程景亲手为我栽的，应该我亲手收拾的。」
孟昭辉干脆帮我收拾花：「陛下封妃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
「他是皇帝，有三宫六院也是应该。」我的声音听着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孟昭辉干脆按住了我的手：「不应该，你不会求着他封妃的，你什么样的人，我能不知道吗？」
是啊，他是最了解我的人，甚至比我的枕边人都了解我。
我抬眸，孟昭辉定定地看着我：「苏儿，你不开心。」
我自嘲一笑：「或许吧。」
说着，孟昭辉从怀里掏出来一串东西，我定睛一看，是一串缩小版的糖葫芦。
我和孟昭辉说过，我童年不幸，这是我从小唯一的温情。
进了宫之后，我就没再见过这玩意，我是皇后，皇后应该母仪天下，怎么能吃这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快吃吧，我好不容易带进来的，都快化了。」
这是我见过最狼狈的糖葫芦，但也是我这个时候的救命稻草。
都说成年人的艰难可以由快乐的童年治愈，我没有快乐的童年，我只有一串糖葫芦。
这一点唯一的甜。
可是下一秒，我的糖葫芦还没到我手上，就被人打翻在地上。
我抬头，是李程景怒不可遏的脸。
我没有动，孟昭辉跪在地上给他请安。
我看到李程景眼睛里的怒火和恶意，肆意倾泻在了孟昭辉身上。
我心里一惊，还是强自镇定，板着脸冷淡说道：「账簿送到就算了，可惜了你给小华他们买的糖葫芦了，下次不要带进宫来。」
孟昭辉应了一声，他显然是明白了我的意思。
李程景不说话，我连忙让孟昭辉离开。
只是离开前，我看见他回了一次头，眼睛里面全是担忧。
下一秒，我的下巴一痛，我被迫抬头，看到了李程景风雨欲来的脸。
他捏着我的下巴，讽刺地笑着：「皇后，你可真维护他啊。」
我毫不示弱地看着李程景，微微一笑：「陛下，当初没有孟昭辉，我弄不到那么多钱的。」
「你知道感恩，我也知道。」
我的话一语双关，李程景果然变了脸色。
我知道要平息他的怒火，我应该顺着他来的。
可是凭什么呢？
我看着地上的糖葫芦，那抹红简直刺痛了我的眼睛。
「多谢皇后提醒我。」李程景冷冷一笑。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他话里的深意，就听到他说：「晚上国宴，宴请牧野族人，皇后一起吧。」
我瞳孔猛地一缩，反胃的感觉传来，我不由自主地干呕起来。
「怎么，皇后还是不能吃肉吗？」
这声音，恍如恶魔。
5
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的。
那是三年前，李程景还在征战的时候，我们离胜利只差一步之遥。
当时确实不是合适的生育时机，但这是我的孩子，我还是没能忍心放弃他。
我叫他平安，我想着，拼了我这条命，都要让他一生都平安。
可是行军中的一次意外，我和孟昭辉带领的后勤部队，被敌人抓获了。
我们大人都差点熬不下去，平安死了。
他被丧心病狂的敌军做成了菜，还送给我一份。
我看着那些肉在我眼前慢慢腐烂，我呕吐不止，流出的眼泪都成了血，恨不得和他一起死。
是孟昭辉说服了我，我要给平安报仇，我不能让他枉死。
当时战况焦灼，为了不影响李程景的情绪，我没有告诉他平安是怎么死的，也没有告诉他我遭遇了什么。
等他们赶来救援的时候，才知道平安的死讯。
也是因为平安的死，让李程景无比愤怒，让大雍的军队一鼓作气，夺取了胜利。
我夜夜啼哭，李程景跪在我面前，求我别死，说我们还会有孩子。
最终还是平安入了我的梦，说他很好，让我好好活着，他会回来找我的。
这样，我才捡了一条命。
从此，我不再吃肉，甚至看到都会呕吐。
因为这些肉会让我回到那暗无天日的一天。
李程景只知道平安死后，我就改吃素了。
他以为我是为了给平安积德，我也从来没有提起真正的原因。
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已经尝过了锥心的痛，没必要再让他知道了。
这段回忆困住的，其实只有我一个人罢了。
牧野族是游牧民族，常年吃肉，李程景知道我的忌讳，以往招待他们，我是不用出席的。
可是今天，他亲口说出，要我招待他们。
他还问我，还是不能吃肉吗？
我知道这是他对我的报复，对我讽刺他，不恭顺的报复。
但关于平安的事情，是我最痛苦的回忆。
李程景，何其诛心？
不知道在地上跪了多久，直到一阵冷风激醒了我。
我惨白着脸，声音晦涩：「李程景，我错了。」
我错了，我不该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我错了，我以为这段回忆痛苦的是我们两人，没想到，痛苦的只有我。
他是怎么能轻飘飘的，对我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李程景脸色稍霁：「这就对了，你是皇后，更是朕的妻子，应当和我同心同德。」
说完，他扶起了我，脸色一如既往的温和。
可我却不寒而栗。
「牧野族的宴会你不必去了，孟昭辉，你也不用再见了。」
我枯坐在大殿里，只觉得身体里一阵一阵的冷。
「系统，我想离开了。」
系统欣慰的声音传来：「你终于想通了，咱们有钱，这大把的山河好地方，哪里不能去？」
我深吸了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等我安排好昭辉他们，我们就离开。」
他们是我唯一的牵挂了，我不能再让他们出问题。
6
我是不用出现在宴会上了，但是招待牧野族人的，是安容。
她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坐在李程景身侧，占据了我的位置，把自己当成了主人。
群臣忌讳，有人当场直言安容的行为不合规矩，竟然被李程景叫人拖下去挨了打。
皇帝当着百官和使者，下了我的脸面，一时间，朝堂里再没有人敢说话。
系统把这些事情告诉我的时候，我的心里竟然没有什么波动。
李程景是故意的也好，无意的也好，我都不介意了。
「随他们去吧。」
我微微一笑：「我已经让昭辉他们加紧处理手上的生意了，等着他们安顿好了，咱们就离开。」
系统的声音温柔：「我去过几个好地方，风景绝美，早就想叫你一起看了。」
我点头：「咱们两个做伴，一起浪迹江湖，这样也不错。」
我没想到李程景的动作更快。
为了铲除孟昭辉，李程景派人抓到了他并且用了刑，孟昭辉命在旦夕。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李程景：「你知道的，我当他是朋友，我唯一爱的人是你。」
李程景背着手站着：「那就劳烦皇后证明了。」
我忍无可忍：「李程景你够了！你以为我离开你是因为你报复孟昭辉吗？是因为你骗了我！」
李程景身体一僵，他的眼神闪了一下。
「安容是什么公主？她一个农户女，因为救了你，陪你那一年，你就带她回来，甚至不惜违背誓言，辜负我！」
「你从来不对我说谎的，从你骗我那一天起，就在我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我说着，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我的脸上一片冰凉。
「你的怀疑和猜忌，已经让它长大了。」
李程景沉默半晌，在嘴角牵起一抹笑：「原来你是因为安容，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我可以把她送走，我们还像以前那样。」
我近乎怜悯地看着李程景，他还不是明白。
如果因为安容，我们不会这样。
平安才是我的逆鳞，从他试探我让我吃肉那天起，我的心才真的死了。
更残忍的话我不想说，让李程景听到平安的名字，我都觉得脏。
我摇摇头：「没必要，我们回不去了。」
李程景紧紧盯着我，眼眶发红：「就算这样，你也休想离开我。」
「赵苏儿，你是朕的人，生生死死，朕都不允许你离开！」
我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好，我留下，我不走了。」
「但是有一点，你不能再伤害孟昭辉了。」
系统紧急地喊着我，但我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或者说，我已经做不出反应来了。
我努力地让眼神聚焦，看着李程景。
「我留下，你满意了吗？」
李程景眼含深意：「我想让你留下，可我也恨，你居然真的为了他留下。」
「晓谕六宫，赵氏废后，打入冷宫，非诏不得出！」
成为皇后的第五年，我等来了打入冷宫的圣旨。
7
冷宫残破，阴冷不堪，李程景只找了一个老奴来送饭。
我不吃不喝，很快，身体就变得残败不堪。
其实不是我不想吃东西，是我吃不下。
但是看在李程景眼里，就是我为了孟昭辉绝食，和他对着干。
李程景来看我，他嘴角带着嘲讽，眼睛扫过了那一堆食盒。
我知道这是他生气到极点的样子。
「苏儿，你怎么就不听话呢，乖乖得不好吗？」他语气轻柔，却带着可怕的扭曲。
「既然你不吃，我只好喂你了，这都是为了你好。」
李程景看着宫人把酸臭的腐肉塞进了我的嘴中。
他笑了笑：「赵苏儿，你是朕的皇后，当年你决定留下陪朕，你就不要妄想离开。」
我吐得翻江倒海，他甩袖而去。
李程景知道，怎么才能让我最痛。
最后吐无可吐，我呕出了血，那些人这才停手。
我倒在地上，只觉得头顶四四方方的天，像个牢笼一样。
我和李程景，怎么就走到今天这步了？
系统哭着喊我：「苏儿，你怎么样了，他就是个疯子，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我喃喃道：「系统，我就觉得我撑不下去了。」
他陡然安静下来。
「我想要离开了。」
我知道系统会明白我的意思，我想离开这个世界。
系统带着哭腔：「你想好了，现在回去也许会灰飞烟灭……」
我强扯嘴角：「灰飞烟灭也是一种自由，挺好的。」
「我要用我的死，来折磨他一辈子。」
8
「李程景不知道你回来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努力压抑住自己嘴里的血腥味，冷静地分析起来。
「我还需要一些时间，做一些布置。」
我有个心腹侍女叫做翠语，前几天回家探亲，并没有受到我的波及。
我让她记好我的叮嘱，并且帮我办了一件事。
我把这些年我所有的钱财，分给了孟昭辉他们，让他们离开，有多远走多远。
李程景知道这事，他默许了。
为了断我的后路。
因为这是留在这个世界我付出的代价，没有钱财，我寸步难行。
李程景很满意我的做法，在他看来我终于想通了。
可我怎么能想得通？
「你早这么听话就好了，也不用我亲自动手铲除掉这些障碍。」李程景喟叹一声，然后揽着我的腰就要吻我。
我被动地承受他的吻，心已如死灰。
他的手摩挲着我的腰：「这么久没在一起了，朕……很想你。」
听到这话，一股恶心的感觉传来，李程景愣住了，任由我跪在地上，呕吐不止。
只是我吐出来的，都是血。
等我抬起头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眼睛里面闪过的一丝慌乱。
「御医！御医呢！皇后身体不适，就没有人发现吗？」
这时候才有太监从外面急匆匆进来，慌张解释道：「御医看过了，说没有什么问题，就是心思郁结……」
说完他还偷偷瞟了我一眼。
这是我吩咐他撒的谎，假装御医来看过。
我不想在离开前再生波折了。
李程景听到我心思郁结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愤怒而压抑地说道：「苏儿，我不过是报答安容而已，我爱的是你，这一点从来没变过。」
「你只要宽容一点，她不会影响到你的地位的。」
我抬头看了李程景的眼睛，已经不像当初我爱的他了。
这么多年的磨炼，他更像个帝王，不容忤逆的帝王。
可是我的感情，也在他的自大和猜疑中，渐渐磨尽了。
我朝他笑了笑：「我知道，我相信你。」
他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柔和。
「苏儿，以后你身边就只有我了。」李程景沉声道，「我们不会再有隔阂，我们会有很多时间好好在一起。」
我看着他的眼睛，企图看到自己的影子，却什么都看不到。
这时候，他的太监赶过来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急匆匆起身就要离开。
「你好好休息，我有空再来看你。」
李程景离开后，系统提醒我的时候，有些犹豫。
「苏儿，他说的是真的，他爱的是你。」
我恍惚一笑。
爱，真是世界上最折磨人的东西。
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要经得起他人的考验。
可是我太累了。
不过好在我就差最后一个棋子了。
9
我和安容的交集不多，但我知道，如果能除掉我，她会非常乐意。
安容是个十分矛盾的人，她既安分，又有野心。
我们本来应该是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却能和平地坐下来喝茶。
「你知道那天在冷宫，他正在哄你，为什么又匆匆离开吗？」安容笑容平和。
她并不介意我的沉默，自顾自说道：「因为我让人告诉他，我怀孕了。」
我的心像是又被捅了一刀，但奇怪的是，我没有感觉到疼痛。
我似乎已经麻木了。
但我应该是悲哀的，为我自己，也为我的孩子平安。
安容眨着湛蓝的眼睛：「我是想得到最高的那个位置，但我也可怜你。」
「我甚至不用什么计策，单凭我的出现，你就会和他产生隔阂。」
「再加上一个孟昭辉，李程景的自负和猜忌就会完全毁了你们。」
我沉默了良久，竟然没法反驳。
「想报复他的，不只是我吧？」
安容微微垂眸收敛了表情：「陛下收留我，给我荣华富贵，皇后怎么会这么想？」
我摇了摇头：「你骗不了我的。」
她的眼神告诉我，她所求的，不是那些。
我看着她，越看越觉得眼熟。
「我想起来了，我们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宫里。」
安容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间，然后又笑了起来，声音真好听，如银铃一样。
「赵苏儿，既然你认出了我，那你就必须死，但是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
我点了点头，语气里是说不出的解脱：「好。」
起码在这一刻，我和她的目的是一样的。
我们都想要报复李程景。
我这一生，我的挚爱，我的孩子，我的挚友，我的朋友们，一个个都离我远去。
我保不下任何一个人，就像个笑话一样。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我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只有用我这条命，完成最后的布局。
冷宫只剩下了我和系统，系统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
「苏儿，你想好了，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的心已经死了，再活下去也是徒然，难道还要再连累别人吗？
我笑着摇了摇头：「系统，你将来去别的世界的话，多看看风景，带着我的份一起。」
系统彻底不说话了。
「你别再遇到像我这样傻的宿主了。」
我换了一身自己最喜欢的衣服，朴素，不华丽，却是我和李程景第一次见面时候穿的衣服。
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
我在手腕上划了一下，看着自己的血，争先恐后地流出来。
我叮嘱系统：「等一会儿李程景到了，在我没死之前，你要当着他的面彻底送走我，你别怕也别难过，灰飞烟灭我也认了，都是我应得的。」
系统哭着答应了我。
过不一会儿，慌乱的脚步声传了进来，我已经没有力气抬起头了。
有人好像说了什么，我却听不清了。
「李程景。」我慢慢扬起一个微笑：「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们永生永世，再也不见。」
一阵白光中，我感觉到自己慢慢飘起。
就算没有来世，我也解脱了。
10
我以为我死定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从自己的身体上飘了出来。
我心里一沉，反复地呼唤系统，最后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声音。
「苏儿，再见了。」
我瞬间就明白了，系统牺牲了自己，保护我没有灰飞烟灭，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和他告别。
下一秒，我发现自己在往别的地方飘去。
我看着眼下熟悉的地方，熟悉到我昨天还在这里和安容喝茶。
我接着往里面飘去，看到了床前的那一对璧人。
安容正靠在李程景的怀里，她摸着小腹，满眼的幸福。
「臣妾知道陛下等这个孩子很久了，臣妾也是。」
李程景脸上溺爱的表情让我有点刺眼：「你放心，我会让这个孩子成为大雍的继承人。」
安容娇笑道：「那皇后呢？皇后的孩子才名正言顺吧？」
李程景淡淡道：「皇后以前伤了身体，她不会有孩子了。」
「她是个识大体的人，不会计较这些。」
安容好奇他为什么不把我从冷宫放出来。
李程景微微一笑：「皇后性子太倔强，再磨一磨吧。」
看到这里，我的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愤怒，甚至有点想笑。
我开始期待，他看到我的尸体，会有什么反应。
是会惊讶，还是会愤怒？
毕竟自杀这种事情，也是在违抗他。
李程景叮嘱了安容一番，就出门去了。
我看到他嘴角噙着笑意，说我身体不好，吩咐奴才去准备了和给安容的一模一样的补品，要送到冷宫。
他脚步一反往常的轻快，嘴角的笑就没有消失过。
也是，换作是我的话，皇后乖顺，妃子又有了身孕，开心还来不及呢。
李程景的脚步停在了冷宫门口。
天色阴沉，衬得整个冷宫更萧瑟了，鬼蜮一般。
李程景推开了冷宫的门，然后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消失了。
伺候我的老奴瘫倒在门边瑟瑟发抖，见了他竟然连行礼都做不到。
整个冷宫安静得可怕。
「陛下，皇后娘娘她……她……」
李程景疾言厉色：「皇后怎么了？你们这群惫懒的奴才，是不是没好好照顾她！」
他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就站在门口，脸色苍白，手抖得厉害，竟然是一步也不往前走了。
我有点失望，再往前一步，他就能看到我的尸体了。
「皇后娘娘薨逝了！」
11
李程景的脸色瞬间惨白，他脖子上青筋浮起：「你胡说什么！」
下一秒，他就踏进了寝殿。
我的身体安静地趴在桌面上，流出的血已经把地上染红了一片。
李程景是战场打杀出来的，他知道这个流血量，我是活不了的。
我看到他颓然跪在了地上，嘴里还喃喃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还穿上了我们初见时候的衣服，她怎么舍得离开呢？」
翠语一直守着我，她的眼睛已经肿得和核桃一样了，她声音冷淡且责怪。
「陛下，皇后娘娘昨天在冷宫里散着步呢，正好听到了安贵妃有孕的消息。」
李程景后背猛地一僵。
我知道他想起来对我的承诺了。
那是在失去平安之后，我不曾再有身孕，御医诊断我刚生下平安就劳神行军，伤了身体根基，很难再有孩子。
李程景说这是他欠我的，就算集齐了全天下之力，都要治好我。
如果治不好，那就等将来从宗室过继一个孩子。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向天下颁布了圣旨，我永远是大雍的皇后，他一生也只有我一人。
他永远不会负我。
「是你负了她！」翠语恨声道。
李程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的眼神已经不聚焦了：「你胡说！」
「明明！明明昨天我们还好好的！她那么乖顺……」
乖顺？
我叹了口气。
乖顺的人怎么能帮他打天下呢？
我见惯了无数的豺狼虎豹，阴谋诡谲，因为李程景才交付了信任和爱，愿意收敛自己的锋芒。
没想到他需要的时候，就让我坚强，成为巾帼英雄，不需要的时候，就让我学着乖顺，做好一个贤良淑惠的皇后，事事为他忍耐。
昨天我穿上那身旧衣的时候，险些也认不出自己了。
不过好在，我现在已经解脱了。
「乖顺？如果我们娘娘真的乖顺，能成为你的助力吗？」
翠语仍然不停止：「可你又做了什么呢？你用最恶心的手段逼着她吃肉！吃腐肉！」
「你可知道，平安死的时候，就是在她面前被做成了菜，一点一点变成了腐肉！」
随着翠语的话，沉闷的天边骤然闪过一丝雷鸣！
李程景像是受到重击一般，脸上惨然一片，眼球充血变得鲜红。
12
「你说什么？」
李程景慌乱地抓着翠语的袖子，几乎站立不稳。
翠语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快意：「当时战况焦灼，娘娘怕你伤心，分神受伤，这事情一直没有告诉过你。」
「却没想到成了你打压她的工具！」
「平安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命！她日日歉疚，发誓终生不再吃肉，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李程景跪坐在了地上，把脸埋在手里浑身颤抖着。
「我都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对，我不知道……」
翠语脸上的泪不断流下：「你是她的枕边人，你真的察觉不到她在一天天枯萎吗？」
「你还带了别的女人回来，和她怀孕生子，娘娘会怎么想啊？」
李程景疯了一样地哀嚎出声，然后跌跌撞撞地闯了出去。
我知道，是真相太惨烈了，他一时接受不了。
不过没关系，这才到哪儿啊。
我跟着李程景，看着他失魂落魄，直接掉进了湖里。
周围的太监们也没了主意，把他救上来后，直接送到了安容那里。
安容面色平静，带着一丝关切地给李程景送上了一盏吃食。
「陛下受惊了，吃点东西暖和暖和吧。」
李程景这才回了一点神，他沉默了良久，接过了碗。
只是揭开盖子后，他看着里面的东西，猛地摔在了门后，然后俯下身开始呕吐，吐了个天昏地暗。
安容连忙出去找御医了。
我向门口看去，安容给他吃的，是一碗肉羹。
一碗颜色较深，看起来和腐肉一样的肉羹。
李程景吐到几乎虚脱才停止，他流着眼泪，狼狈无比。
「苏儿，我也算尝过你的痛苦了，你能不能回来，算我求求你……」
对此我在嗤之以鼻。
这算什么痛苦，比起我和平安受过的，不过万中之一罢了。
御医赶来的时候，李程景已经发起了烧。
御医给他开了安神助眠的药，让他喝下。
但是他却瞪着眼睛，怎么也不睡觉，嘴里喊着我的名字，神情恍惚。
我人都死了，还做这副样子，深情给谁看？
安容就坐在床边，她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脸色。
其实那次见面，我是想起来她的身份的。
13
她不是什么公主，也不是什么农家女，而是西域一个小国的官家女。
那个小国正是李程景行军路上经过的地方，当时缺少粮食，他直接下了手。
出于当时的立场，我没有办法阻止这场灾难。
不过也有人逃了出去，其中就有安容，那时天色昏暗，我是记得她的眼睛和头发的。
其实我可以喊人把她们抓回来的，我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
没想到她隐姓埋名，竟然想办法跟来了大雍。
所以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她会向李程景复仇。
她之所以要我死，是因为这样可以重伤李程景，打破他的心防。
如果是以前的我知道这事，必然会千方百计地阻拦。
可是现在的我和李程景，不也隔着深仇吗？
所以我安心地死了，安容答应保护好孟昭辉，换我心甘情愿地死去。
其实我并不恨她，说起来，我还应该感谢她的。
如果不是她，我可能看不透这场镜花水月，要被蒙骗一辈子。
突然，安容抬起头来看向门口，一个太监慌忙喊道：「冷宫走水了！」
我嘴角微微一勾，来了。
我不知道系统留给我多少时间，但我知道他想让我亲眼看到李程景的下场。
我死前拜托了翠语最后一件事。
如果有机会，要把我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全都烧掉，包括我的身体。
我不想留给李程景一丝一毫的念想。
在李程景刚喝下药的时候，冷宫很快就烧起了火。
我的衣物，画像，还有身体，都被包裹在了火里。
我来到冷宫，看着火焰吞噬了一切，将房屋包裹在里面，栋梁砸了下来，砸起一大片火光。
然后，一个人影冲了进去。
「陛下怎么冲进去了！」
「护驾！护驾啊！」
「快！快！」
大火让所有人望而却步，只有李程景奋不顾身地进去了。
不一会儿，他背着一具焦黑的尸体冲了出来。
他的发冠歪了，衣服也已经被熏黑烧坏了，一点帝王威严都没。
但他看着这场火，还要往里面冲。
太监们拦住了他，他挥动着双臂疯狂拍打，一脚一脚踹在了他们身上。
「里面还有她的东西……」
「陛下，可不能再去了！」
我不理解李程景的疯狂，这有点超出我的预计了。
轰隆一声，整个宫殿都倒塌了。
我看着李程景石化了一样，他眼睛里面的火光，随着这声响，一点一点黯淡下来，终究还是归于寂灭。
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哀嚎声响彻了整个皇城。
悲痛欲绝。
14
大火过后，留给李程景的，只有我残破不堪的尸体。
那样子看起来挺恐怖的，但是李程景却像是抱着宝贝一样不撒手。
那场火灾见证的人太多了，宫里都传遍了，说皇后死了，陛下也跟着疯了。
李程景也不上朝了，他就不吃不喝地坐在寝殿里，连身上的烧伤都不许人医治，一直陪着我的尸体。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有个太监告诉他，何不睡觉，让我来入梦，还可以梦里相见。
李程景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但他睡不着，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只能找御医拿了安眠药，一碗一碗地喝。
只是这药饮鸩止渴，喝多了也是一夜无梦。
他一醒了就会痛哭，哭着问我为什么不来见他，是不是不肯原谅他。
我知道李程景从来不信鬼神的，但他现在，只有这一个支撑了。
安容又来了。
这次安容带来的是烤肉。
一片一片焦酥香浓的肉，码在精致的小盘子里，我没见过更精心的烤肉了。
我知道她是故意的，包括上一次也是。
李程景看到这些烤肉，又开始疯狂地呕吐。
安容这次没有找御医，就在旁边，冷眼看着他几乎没个人样的情形。
「你给朕拿开！给朕滚！」
他红着眼睛死死地瞪着安容，就像要把她吞吃入腹一样。
安容却一点都不怕，反而坐了下来。
「你有今天，都是咎由自取，不如就让皇后娘娘入土为安吧。」
李程景的眼睛闪过了片刻清明，他嘶哑着声音：「你都知道什么。」
安容拿出了一个盒子，上面还有泥土的痕迹。
「冷宫里没什么了，这是我从皇后宫里搜出来的。」
我一怔，这是我决定离开前埋到树下的东西。
里面装着的是我的一些信和手稿，还有一枚玉佩。
这枚玉佩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我没舍得损坏，就埋在了皇后宫里。
把它埋在我们曾经最相爱的地方。
李程景颤抖着手，拿了几次才把玉佩拿在手里，然后他又去拿那些纸。
纸有很多，大部分都是我为平安抄的经，还没来记得烧。
一些是我这些年来，我的手书。
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或者情绪崩溃的时候，都靠这些来安慰自己。
「平安，我有点坚持不住了，想早点去找你。」
「平安，我今天做了你喜欢的小点心，做得不好你不要笑话我。」
「你快点投胎吧，还来做我的孩子。」
这些字有时候端庄俊秀，有时候潦草疯狂，一张一张，全是凄凉。
日积月累下来，看着有点触目惊心。
李程景哆嗦着嘴唇，不甘心地翻找着。
「这么多信，竟然没有一封是关于我的。」
安容笑得意味深长：「其实赵苏儿是恨你的，恨你当时来得那么迟，恨你不像她一样记住那个孩子，当然更恨你毫无愧疚地再次有了孩子。」
「这么多年，她一直压抑着自己，因为一句誓言，爱你成全你。」
说到这里，安容站了起来，我看着她居高临下，面带嘲讽地说道：「可惜你的誓言，比纸还要脆弱。」
李程景死死地攥着那枚玉佩，手流血了都不在意。
「你是故意的，你当初救我……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安容往后退了一步：「臣妾还有您的孩子呢，您别伤了孩子。」
孩子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李程景不敢再伤害他的孩子了。
安容让开了位置。
「你别急，还有个人，我想你应该见见。」
我心有所感，连忙看向了门外。
15
果然，走进来的人是孟昭辉。
孟昭辉和系统，是我在这个世界最对不起的两个人。
他看起来样子有些憔悴，走路也一瘸一拐的。
但他的眼睛始终明亮，在看到我的尸体后，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悲凉。
李程景一看到他，脸色就变得无比难看，他低声嘶吼：「苏儿这样都是你害的！你竟然还敢回来？你就不怕真把你碎尸万段！」
孟昭辉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恐惧：「我早就该死了，之所以拼命活着，就是要把一件事情告诉你。」
李程景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阴翳地盯着他看。
「你还不知道吧？其实赵苏儿留在这个世界，代价不只是没有财运，你的那些算计根本无关紧要。」
李程景回看了一眼我的尸体，默不作声地抱了起来。
孟昭辉的声音不疾不徐：「她留下来，还会少三十年寿命。」
我猛地看向孟昭辉，系统不是说三年五年吗？
李程景猛地抬头，他眼眶深陷，眼下青黑一片，胡子拉碴，他是人，却比厉鬼还要恐怖。
「你骗我！哈哈哈你是为了报复我才这么说的！」
我也想知道答案。
孟昭辉摇了摇头：「我只说一句系统，你就知道我的话是真的。」
系统……我以为是我和李程景的秘密，没想到孟昭辉也知道！
李程景浑身一震，眼中流露出浓重的绝望。
孟昭辉看仿佛知道我在一样，看了一眼虚空，「不是三年五年，是整整三十年。」
我忽然就明白了。
当时我问系统的时候，事情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所以系统编织了个谎言，想让我幸福快乐地度过剩下的日子。
我有些怔忪，系统竟然还告诉了孟昭辉。
他早就知道李程景不堪托付，他想让孟昭辉护着我的。
孟昭辉的声音带了些嘲讽：「如果你安稳地陪她走完这一生，她可以投个好胎的，你们下辈子还会遇见。」
孟昭辉居高临下地看着李程景，看着他痛苦呜咽出声。
「你把一切都毁了。」
16
孟昭辉和安容离开后，没过几天，李程景就疯了。
孟昭辉带来的消息，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精神已经崩溃了。
李程景凄惨地笑着，然后用食盒里的刀，一下一下刮着自己的肉。
那些肉是被火烧过的，看起来就像腐肉一样。
这应该很疼，但是他眉头都不皱一下，下手却毫不犹豫。
像是受刑一样，自己给自己上刑。
他的声音非常虚弱：「苏儿，我这才知道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我又错过了什么。」
我看着他的样子，这太恐怖了，忍不住偏过头去。
「既然系统回来了，你可能就在什么地方看着我。」
「我赎罪，用我的方式赎罪，我承受比你更惨累百倍的痛苦，我不奢求你原谅我，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一个还能相见的机会……」
我亲眼看着李程景疯魔，快意之余，只觉得悲凉。
我看着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成为青年威严的帝王，他逐渐变得自大，猜忌，傲慢，然后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有些事情是心魔，只要生长出来，就会日日提醒，夜夜入梦，白天晚上都不放过他。
我已经达到了我的目的，可是报复还没有结束。
17
安容找来了一群游方的道士，说是能把我的尸体复活成原样。
这么拙劣的谎言，李程景竟然信了。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没有人样了，但他还坚持着不肯死，要等着见我最后一面，然后和他合葬。
安容纵容着他们花了无数的钱财，钱不够了就去征收，劳民伤财，搞的民众怨声载道。
很久没有的早朝，终于引起了群臣的激愤。
他们约好了一起来向李程景谏言。
李程景想也没想，直接让人把他们打了出去，侍卫出手重，还弄死了一个老臣。
这下彻底惹了众怒，直接要求李程景出来谢罪。
之前被打压的边境敌国虎视眈眈，卷土重来，大雍的地上再次充满了硝烟。
而这一切传到皇宫的时候，李程景的脸上竟然没有一丝波澜。
那个曾经雄心壮志的帝王，变得不问苍生问鬼神。
他用渗着血的身体拎起一个道士：「到底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才能复原！」
道士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竟然被他一刀捅死了。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顿时惊慌失措地往外跑，却被李程景魔鬼一样，拎着剑一个个捅了过去。
最后大殿里如同炼狱一样，李程景无力地坐在中间哭泣。
只是他流出来的不是泪，是血。
18
我看着这一切，曾经的愤怒似乎已经烟消云散。
我用自己的死换来李程景的报应，我已经没有其他所求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夙愿得偿，我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点沉重。
我有预感，我的这个灵魂可能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安容在最后的时候，穿着华丽的衣服来了。
那是她们国家的衣服，曾经的她生活在故乡的土地上，就像花一样的灿烂。
自古以来，战争的对错就说不清，我和安容的恩怨纠缠，也早已经说不清了。
她轻声问道：「李程景，我穿的衣服熟悉吗？」
李程景身体重伤，又失了神志，只会嗬嗬地发出气音了。
「你毁了我的国家，毁了我的家，毁了我的一切，今天的你，就是你的报应。」
李程景吃力地抬起眼睛，看向安容的个肚子。
安容摸上了自己的小腹，「你是想问孩子吗？我是骗你的，我当然不会有孩子。我在接近你之前，就已经喝了足够多的药，让我此生都无法怀孕。」
「我就是故意设计你和赵苏儿的。」
李程景嘶吼着，或许愤怒，或许怨恨，但他什么也说不清了。
「毁掉一个国家算什么？我要你痛苦，活受罪才解气！」
说着，安容又笑了起来：「其实我得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自大和猜忌，我根本没有机会横插一脚，你和赵苏儿也不会走到这一天。」
「怪不得她宁愿灰飞烟灭也不想再看到你。」
「你确实不配再看见她。」
安容说着最剜心的话，却让人给李程景灌着保命的药。
「你们两个，生死都不会再见了。」
后来，李程景成了个只知道吼叫哭泣的怪物，不知道还能活几天。
安容也自尽了，她死的时候面带微笑，看着她故乡的方向。
孟昭辉远离皇城，找了处干净的地方把我下葬了。
大雍最后还是在这一年终结了。
敌军进入皇城的时候，把人不人鬼不鬼的李程景吊在了城楼上，结束了这一切。
而我也在一片光亮中，闭上了眼睛。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灰飞烟灭还是什么，但我已经没有执念了。
19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在一个新的身体里。
我要抬眼看了看四周，这里的装饰十分富贵大气，看起来是个家底殷实的人家。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里？
下一秒，我周围又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这次的穿书人物是做一个团宠咸鱼，你会平安地活到死。」
我无比震惊地坐起来：「系统，你还活着！」
「你省省吧，我只是一组数据，没了也能恢复。」
我在床上又哭又笑，门口突然冲进来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七嘴八舌地关心我的状况。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场景，顿时僵在了原地，别扭地接受着家人们的关心。
然后就是大夫过来诊治，说我需要静养，才把人都赶了出去。
「苏儿，忘记那一切吧，这一世你会有一个很安稳的人生，家人疼爱，富贵双全。」
「这个世界我就不能陪你了，希望下个世界我们还能再见。」
我笑着笑着，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
我不知道系统用了什么方法来见我最后一面，我知道它也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我还是努力地笑着让他放心。
「苏儿，你要幸福。」
一阵风吹过，我看着窗外的美好风景。
我知道这会是很好很好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