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肖晓
鸟鸟火了,带着她的“武松与老虎”,带着她的“楼兰美女和干尸二号”。内向者的脱口秀初尝试,仿若平地一声雷,炸开了这个以外放型选手见长的舞台,鸟鸟也成了这一季《脱口秀大会》最大的宝藏选手。
无数人眼中的“天赋型选手”背后,这个女孩却“慢吞吞”得告诉娱乐独角兽,这是一个漫长的“拿着锤子满世界找最合适的钉子”的过程。“楼兰美女”,便是她长久以来拿着“容貌焦虑”的锤子终于为之找到的一枚钉子,“干尸二号”则是她创造的。
而对于内向、社恐有些敏感的女孩来讲,对自身脱口秀演员的身份认知,同样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直到突围赛得以晋级,她才确认自己可以做脱口秀演员,可以走到台前表演。虽然在此之前,她被笑果训练营录取,成为《吐槽大会》的编剧,并参与创作了颇为出圈的许知远的段子。
和鸟鸟的“一鸣惊人”不同,张灏喆的炸场来得稍晚一些。他在观看《脱口秀大会2》时“垂直入坑”,投身自己的脱口秀事业,如今已有两年光景。突围赛中压垮电梯、汗血宝马和救援队的“兵马俑男孩”,也在线下演出效果上佳。
相比初次登台的“人是懵的,也没有什么判断能力”,一段“不上班,行不行”的主题创作,让他正式以黑马之姿闯入大众视野。团建中的职场基因、笑果文化的“新王登基”等,仿佛偷窥了大众的职场生活,绵密的扎入观众的骨血。
当然不只是他们,可以很直观的感受到,《脱口秀大会4》中新人炸场的频率持续飙升:凭借着外貌和口音优势持续炸场的徐志胜,将one-liner式脱口秀带上舞台的杨波、“家徒十二璧”加上“理科生奇怪的知识梗”的邱瑞,坚强乐观直面自己的小佳,甚至是陕西大女人步惊云,皆是其中代表。
这些不断涌动而来的脱口秀“新秀”——或者不能称之为新秀,他们大多有着丰富的线下演出经验——正在用他们的故事、观察和思考,撬动行业最原始的生命力。“贵圈(脱口秀)今年要大爆发了!”罗永浩如是感慨。
而在李诞“人人都可以做5分钟脱口秀演员”的主张里,或许可以窥见这档节目乃至整个脱口秀行业能够持续性输送新秀演员的底层逻辑。不过脱口秀演员的养成,又远不止是天赋使然,在和他们的对话中,我们也在寻找着一个共同的支点。
“创作是拿着锤子满世界找最合适的钉子”
对于喜欢待在安全区的鸟鸟来讲,脱口秀是她29岁之前的人生里唯二的“舒适区外的极致冒险”,另一个是跨专业考研,从吉林大学的工科女到北大的创意写作研究生。而如果把两件事勾连,你又会发现,命运的馈赠和人生的际遇自有章法。
鸟鸟的脱口秀“启蒙”是在六七年前。大学期间,她会通过人人网、B站观看一些翻译的脱口秀视频,最喜欢的便是乔治·卡林和ChrisRock,《SNL》(美版《周六夜现场》)她也会定期观看。
跨专业考研,选择创意写作,大概也是发生在那一两年内。虽然最初是源于对小说和诗歌的喜爱,但当她将创意写作嫁接到脱口秀中,也的确产生了惊艳的效果。《脱口秀大会4》中社恐段子的罗生门式写作技巧更是让李诞力赞。
一切就绪,静待花开。时间条拉到年底,这颗种子终于长出了一朵小花苞。不过她的舞台初体验并不美好,甚至“很冷”。第二次的登台已经是年8月,关于男女生理差别的段子炸场,也让她在脱口秀内容创作上开了窍。
事实证明,以社恐女孩、容貌焦虑为锚,《脱口秀大会4》中,她将一个内向敏感的女孩足够丰富的内心活动不断袒露给大众。在市场对她的追捧里,是因为无数人在其中看到了那个焦虑、敏感的自己,渴望被看见又害怕被看见。有人说,她的出现,照见了生活里太多“沉默比发声的时间多得多”的普通人。
天赋型选手的成长故事里,同样印证了那句“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年12月,鸟鸟报名参加了笑果训练营,彼时她在老家工作稳定,甚至可以称之为内向女孩的最佳安全区:体制内,杂志编辑,无需外出采访,只是与文字打交道。
“那时候疫情还很严重,去上海还要报三级领导审批”。鸟鸟还是做了,“因为是脱口秀,你要说是拉二胡,我就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了”。而这个“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请”的长假也仿佛按下加速键般开启了她的脱口秀生涯。
12月1日,鸟鸟所在的那期训练营开启,为期六天的训练里,她见到了李诞、周奇墨、程璐等脱口秀演员,也直观而全面的了解了这个正在中国崛起的行业,张灏喆、张骏、小佳都是她的同期训练营学员;到1月中旬,她加入《吐槽大会5》编剧组。
忙完《吐槽大会》,她又马不停蹄投入到线下开放麦中,两个月密集的表演之后,她的状态也有了明显的变化。这段赛前准备,也是她认为对自己表演帮助最大的阶段:“你要考虑内容的谋篇布局,结构上的起承转合,还要不断去开放麦中试效果”。
今年8月,鸟鸟走上了《脱口秀大会4》的舞台,并用自己的段子敲开了观众的心门,谓之“一炮而红”绝不过分。原来录制现场比电视里看到的更空旷,原来录制棚这么高,原来现场看表演会更壮观,“整体上给我一种超现实的感觉”。
她对自己关于社恐内容的文本创作非常满意,单个小段子的话她最喜欢“楼兰美女和干尸二号”。“原来人们对美的向往,甚至可以超越道德和死亡,这件事本身你又会很荒谬很无力”。这个漫长的“拿着锤子寻找钉子”的过程,在她的身上似乎拥有了更生动的解释,关于内容创作者的态度。
当然有一些标签正在附着:北大、丧、社恐……“有标签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鸟鸟坦然接受了“走红”后的市场审视,担心大众期待值过高的同时,她也看到了标签的好处,“起码能让大家记住”。
她并不避讳大众频繁将自己与李雪琴进行对比:“这也没办法,我们俩都是北大的,不过她比我厉害,她是高考状元”。甚至于连“丧”的标签,两人也有所趋同。不过走进她的作品,你就会发现这种“像”太过表层,鸟鸟低丧敏感的情绪值,由表及里深入骨髓,也在她细腻的拆解下更加深刻。
“脱口秀是用语言给大家一瓶啤酒两个串儿”
“大蒜流淌在血液里”的山东大汉张灏喆,最新一次的表演讲述的是他的留学生活。其实除了段子中令人爆笑的“手语”、“狼人杀”、“万圣节”之外,留学时期也让脱口秀进一步深入他的骨血。更早前,他就在《老友记》《生活大爆炸》的推荐页面知道了脱口秀,而那一年他刚刚高三。
自我调侃“能治好结巴”的他,自认是有脱口秀天赋的,“我喜欢逗别人笑,同时我也开心,我就觉得我能行”。年,他在《脱口秀大会2》中看到了孟川,山东济南脱口秀俱乐部“泥乐”的创始人之一,于是他也迅速投身到了这场脱口秀发展的洪流中。
张灏喆的线下演出之路走得还算顺畅,他也在年11月果断辞去了培训机构老师的工作,彻底投身脱口秀。不过他并没有经历我们在各种脱口秀现场所听到的“穷困潦倒”,12月初在前辈同行的推荐下,张灏喆就已经加入了笑果训练营。
“没有什么可犹豫的,这就是一个介入业界龙头的机会”。其实在此之前,泥乐俱乐部也会对接笑果的线下演出,但彼时的张灏喆却没有什么宏观感受。作为新人,他的自我认可和价值认定,主要是通过被上海、重庆等多地邀请线下演出来实现的,通过现场观众的评价来完成的。
张灏喆是他们那期训练营的冠*,众望所归,何广智甚至在报名时间便预测了这一结果。而对于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了近2年的张灏喆来讲,训练营之于他的第一要义,并不是所谓的创作技巧、表演风格,而是一个提高眼界、开拓见识的机会。
第一次见李诞、第一次见周奇墨、第一次见王勉;很喜欢李诞、很喜欢周奇墨;想跟他们做同事、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张灏喆用了一连串的“第一次”、“很喜欢”和“想要”来表达自己的训练营初体验,以及被征服的过程。
“你会知道业界最顶尖的人在做什么”。张灏喆仍然对其中的一场读稿会印象深刻,这个“全仿真·吐槽大会读稿会”的存在,让他准确的知道了自己的优势和短处。“可能在短时间里没办法内化成自己的一部分,但就是开拓了眼界”。
张灏喆也还记得,海源当时帮他修改文本时的评价:不断打磨把粗糙的东西更加精致化、把太啰嗦的废话剔除掉,让节奏更加紧凑。——这个段子其实就是本期播出的留学生活篇,当时只是一个小段,这一次也是再次打磨雕琢舞台重现。
现在的张灏喆,觉得逗别人开心太简单了,一瓶啤酒两个串就会很开心,但脱口秀需要舞台设计、舞台表演,需要精心准备不断打磨自己的文字,需要去创造一个能够让大众进入的场域,“用你的语言给大家一瓶啤酒两个串儿的那种很high的状态”。观众是冷静的,需要去征服。
他也在不断调试自己的“新困惑”。比如兵马俑男孩和职场段子的开放麦和舞台效果似乎出现了反差,他开始思考原来观众想要去听一些和现实有共鸣的段子。两年时间,他懂得了讲共性而非个性。
张灏喆很少刻画自己的生活,而是在现实的壳里装入不同的观察与思考。“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他发现大众的情绪高敏点是统一的,也会在社交平台上寻找和捕捉一些当代年轻人主流的思潮和意见。就像职场段子里,年会是唯一的现实基础,炸场的酒吧、PPT都是服务于冲突所做的情节设计。
张灏喆正在不断审视自己的每一次表演。他知道自己容易情绪亢奋,进而导致在舞台上语速过快,也会在情绪最强烈要抛出“梗”的时候突然弱下去,有点像相声中的怯口,夹杂着一丝“蔫儿坏”的感觉,让观众有那种针扎了一下的错觉。——这都与一米九、外表粗旷的山东大汉,却有着细腻的表达,完美融合,自成风格。
“它应该是为脱口秀行业输送人才的培训基地”
一个冷知识,《脱口秀大会》之前的“大王”庞博和王勉,也有着和鸟鸟、张灏喆同样的经历:训练营。鸟鸟的训练营初印象,是熟悉的职场领导“画大饼”环节,关于脱口秀演员的无限美好未来。——如今再看,她确实正在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
被各类课程塞满的五天里,她接触到了李诞、周奇墨等业内头部演员,一线创作者的经验是最宝贵的财富;专业老师的表演课打开了演员的新世界,从发声原理到表演状态,都有章可循;还有一些头部综艺的导演来知识普及综艺节目的制作规律、生命周期。
“你会对综艺、脱口秀有一个比较清晰的认知”。宏观的行业塑造之外,是细致的方法论,仿真版的“吐槽大会”共同创作、读稿会、分组对抗等便是在这一环节,高密度的创作令人疲惫但也心跳加速。
鸟鸟觉得自己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工作里,“索然无味”,所以她辞职了。即使要克服当众讲话的恐惧,要克服冷场后的伤害,等到这些都克服了还要不断创作新鲜的东西、尝试用各种情绪表演,不断去寻找一个让观众舒服也让自己舒服的状态。
走过了弯路,与冷场和解,鸟鸟做到了。她知道自己适合讲观点型的段子,比如容貌焦虑、社恐;也为自己的段子找到了一个最适合的情绪点,不用强行亢奋和高昂,观众是敏感的,他们可以感知到段子里的情绪并与之共鸣。
时至今日,她已经可以自信地说:“脱口秀真的太适合内向的人来表演了”。舞台需要提前排练,内向的人即使和别人说话也会提前在心里排练;内向的人喜欢比较深刻琢磨事情,会带给观众更新鲜的看法;内向的人会在舞台上和观众产生更强的对话感,就像聊天一样。
而当问到“脱口秀演员需要天赋吗?可以速成吗?”的问题时,鸟鸟回答:我觉得它需要的是运气。而自己便是好运到刚刚接触脱口秀就被笑果文化看到,然后招到训练营里。
在她看来脱口秀最重要的天赋是热爱。因为热爱,所以能够持久地坚持下去,不断上台磨练,最终锻造出属于自己的风格。“始终惦记着,即便一次次冷场,也永远有上台分享的冲动,这才是最重要的”。
解锁了公司领导身份的程璐,带来的段子颇令人耳目一新,他同样为人所熟知的,还有总编剧的身份。不过对鸟鸟和张灏喆来讲,他还是训练营的导师——一个可以对他们的成长和舞台初体验做出评价的人。
在程璐的印象里,鸟鸟多了一份荧屏下最初接触脱口秀的“莽撞”。虽然鸟鸟报名训练营的段子“尺度不对”,但还是看到了她的写作能力非常强。彼时《脱口秀大会3》的超强影响力下,训练营报名人数超过人,而名额只有26个,鸟鸟便是破格引入的。
即使是没有在训练营取得良好的名次,她还是在“毕业”后被招揽进了《吐槽大会》。直到如今的《脱口秀大会4》,鸟鸟的惊艳亮相,也印证了这个“不拘一格降人才”故事的美好。
作为训练营导师,程璐是满意的:张灏喆的故事说起来很简单,就是“优秀”;小佳的成长让程璐感慨,“我们帮他找到了自己的创作方面,那就是直面缺点、调侃缺点,他真的非常乐观,学习能力非常强,所以很快的就非常成熟了”……
其实在《脱口秀大会4》的舞台上,这两届笑果训练营向节目输送了9位高人气选手,家徒十二璧的邱瑞、陕西大女人步惊云、街舞MC廖搏等亦是出自训练营。而据不完全统计,笑果举办的七届训练营走上《脱口秀大会》的演员有34人左右。
不过《脱口秀大会》从来不是训练营的终点,程璐坚信着,即使是那些没有登上舞台的学员,也会有人在未来成为行业新秀。而训练营也从第一届的为节目输送新人,“当时非常缺演员”,发展到如今的“它应该是一个为脱口秀行业输送人才的培训基地”。
“脱口秀不可以速成,但可以找到喜剧搭档”
虽然和鸟鸟、小佳、张骏在同一期训练营,但张灏喆却坦言分组对抗下他们并没有太多机会接触和熟悉,不过他知道,这是一批志同道合的伙伴,而且他和张骏关系“蛮好的”。
四十多分钟的对话里,他多次提及庞博。一致性、共鸣感和高密度是张灏喆认为优质脱口秀文本的必备元素,而庞博的“剧本杀”便是共鸣感的典型。平时他也会经常和庞博聊天,聊最近想写什么、聊自己该说什么,当然客观原因是“庞博比较喜欢去公司”。
鸟鸟在容貌焦虑主题下讲的“体相障碍”的段子,其实是在训练营时期创作的。原本她自己都忘记了,还是是小佳提醒她“很适合开场”。
一个人,一支麦,脱口秀看似是单人表演的艺术,但创作者背后的故事并不是如此,这也就是程璐所说的喜剧拍档。“脱口秀行业有一个好的喜剧拍档非常重要,就是你身边得有人和你一起去创作思考、一起聊你的段子”。但往往“野生”的脱口秀演员身边是缺少这样的拍档的。
训练营便是一个这样的契机,将因为热爱而来的人聚集在一起,在这个小的社群里,大家可以通过交流找到与自己志同道合的喜剧拍档。“不是来提高技术的,而是来提高你的审美的”,程璐强调。
在他看来,脱口秀演员无法速成,好的演员会慢慢生长。六天的培训说到底更多是一次关于喜剧理念的分享:什么是好的脱口秀的标准,大家应该去达成共识。“扎实的内容、新鲜的角度、深刻的广度,然后让大家笑,这种才是可持续和可发展的脱口秀形式。”而后才是手把手的喜剧创作和表演教学。
个人风格强烈的脱口秀演员,是这两年市场的偏爱,鸟鸟的低丧内向、小佳的乐观主义皆是如此。不过在程璐看来,这是一个慢慢探索的过程,“可能很多人的风格并不明显,他需要不停的在舞台上去演练、强化”。
鸟鸟、张灏喆那一期的训练营实力很强,程璐印象中签约笑果文化的演员有10个左右。据张灏喆透露,和自己、鸟鸟一起加入《吐槽大会》编剧组的人,还有2-3个。——训练营的“成才标准”,不是成绩排名,更多是实力和认可。
一个冷知识是,训练营并不是单一输出脱口秀演员的基地,而是包容了所有因热爱而来的人,导演、表演、创作等全面化课程培训背后,喜剧导演、编剧等多个工种也在被输出。笑果文化现有的一个很重要的喜剧资源调度负责人,便是出自训练营,当时他的破格录取看重的正是运营组织能力。
关于训练营的蓝图正在展开,外地办学、常态化、扩大规模等都是他们在考虑的,“目前还没有具体的执行方案,但战略方向非常确定”。而对于通过训练营已经系统化进入到行业里的演员来讲,笑果文化也将“不停的办更专业的演出”和“办专业的节目”,让大家不断去磨合、锻炼和提高自己的水平。
“行业要求更高了,厉害的人更多了,观众的审美越来越好,也需要创作者不断突破,创作瓶颈也会是一个长期存在的问题”。作为深耕脱口秀10年的老兵,程璐坦言:没有办法,就是多写多演多练多上台,不停的去寻找自己最舒服的状态。“这个过程就得熬得住。坚持留在这里,不要放弃脱口秀。”
至于《脱口秀大会4》结束后的畅想,张灏喆希望能够开自己的专场,“这是脱口秀演员情感上的最大归宿”。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脱口秀事业第三年刚刚启航了三天。闲暇时间他也想写写小说。
鸟鸟说她应该会继续当编剧,积累自己的新段子、增加线下演出的频率,“观众对新人还是比较宽容的,第二季还是一样的表演状态,观众可能就会迅速把你抛弃”。况且,不只是为下一季作准备,她更想要尽快成为一个好的脱口秀演员。